新编民间故事大杂烩第252章 锁心井记
霁月镇的锁心井在村西头离老槐树有三箭地远。
井沿儿砌着青石板年头久了石板缝里生出墨绿的苔藓像谁不小心打翻了砚台。
镇里老人说这井原是前朝个苦命女子的眼泪变的——她等情郎等了十八年最后投了井眼泪渗进地底便成了这口井。
井有灵性能照人心。
若你诚心许愿把贴身的物件投下去井水便知你心意。
水若清愿能成;水若浊便是命数里没这缘分。
阿阮第一次听说锁心井是在芒种那天。
她蹲在井边洗衣隔壁的王婶搓着衣裳叹气:我家柱子去北边做买卖三年没信儿。
前日我去庙里求签先生说要往锁心井投枚铜钱水清了才有盼头。
阿阮的手在青石板上顿了顿。
她的盼头是村东头的周郎。
周郎是镇里唯一的秀才去年清明替她家写状子见她蹲在门槛上抹眼泪顺口说了句别哭了你这模样倒像我家院儿里的栀子花。
就这一句话阿阮的魂儿便系在他身上了。
她偷摸攒了半年的月钱买了支檀木簪子。
簪头雕着并蒂莲是她在首饰铺看了七回才定的。
入秋的夜里她揣着簪子摸到井边井里浮着几片梧桐叶像谁撕碎了的信笺。
周郎她对着井轻声说我阿爹说你明年要进京赶考这簪子你戴着走到哪儿都记着我。
说着把簪子抛进井里。
井水咚地响了一声阿阮屏住呼吸。
月光落进井里水面泛着银鳞似的光——清的!她欢喜得直拍腿连鞋都掉进了井里。
可第二日周郎却跟着邻县的商队走了。
阿阮追到村口只看见他骑的马扬起的尘土把她的绣鞋都染灰了。
许是我许愿的方式不对?阿阮想。
她又去求王婶王婶说:你那簪子是檀木的属阴井神不爱收。
得用阳间的东西比如你的一缕头发或是...... 或是我的心头血?阿阮咬着嘴唇回家翻出剪子。
她剪下拇指长的一缕头发用红绳系了又在井边烧了三柱香。
这次井水浊得像浆糊。
阿阮蹲在井边看水面浮着油花似的东西眼泪啪嗒啪嗒掉进去把井水搅得更浑了。
原来他不要我了。
她喃喃着我早该知道他那样的读书人怎会看得起我这样的洗衣婆? 怨气像野藤似的缠上她的心。
她想起周郎说她像栀子花可栀子花再香也开不过一月。
她想起他替她写状子时笔尖在纸上洇开的墨点像极了她破碎的心。
腊月里下了场大雪阿阮裹着破棉袄扛着铁锨往锁心井走。
她要凿开这口井看看里面到底藏着什么宝贝——能让那么多人痴痴等能让井水变清变浊的宝贝。
铁锨砸在井沿上迸出火星子。
井里的冰面裂开蛛网状的纹路阿阮哈着白气往下挖。
挖到三尺深时铁锨当地碰着了石头——不是井壁的青石板是块雕着花纹的玉牌。
她把玉牌刨出来擦去雪水上面刻着长安归三个字。
背面还有行小字:阿娘等我考取功名便接您去长安看牡丹。
阿阮的手颤了颤。
她继续挖又挖出半卷诗稿墨迹已经模糊隐约能看见十年生死两茫茫几个字。
再往下是截断剑剑鞘上缠着红绸红绸都褪成了粉色却还留着淡淡的血腥气。
井越挖越深阿阮的棉袄被汗水浸透了。
她挖出个檀木匣子匣子里全是金钗银簪每支上都系着红绳;挖出个蓝布包袱包袱里是婴儿的虎头鞋针脚歪歪扭扭;挖出个锈迹斑斑的铜锁锁孔里塞着半枚铜钱...... 每样东西上都沾着些暗褐色的痕迹像干了的血又像浓得化不开的泪。
阿阮突然想起王婶说过的话:锁心井啊原是镇里人的'心牢'。
那些放不下的执念丢不掉的遗憾都沉在这井里。
井水清不清看的不是愿能不能成是你的心能不能放下。
她摸着那截断剑剑柄上刻着陈字。
想起上个月镇东头的陈阿婆去世了临终前拉着她的手说:我家那口子走得早我等了他五十年等得头发都白了...... 又摸着那半卷诗稿墨迹里有淡淡的茉莉香。
想起周郎常去村西头的茶棚说那儿的茉莉茶最香。
原来井里的每一件东西都是别人的锁心链。
有人等爱人有人等功名有人等孩子回家有人等一句道歉。
这些东西沉在井底把井水染得浑浊也让许愿的人看得不清。
阿阮突然明白了。
她捧起一把井水水还是凉的可她的心却热了。
她把玉牌、诗稿、断剑都放回井里又把自己的檀木簪子捞上来用袖子擦得锃亮。
周郎她对着井说我要去县城的绣坊做工了。
你若高中便去绣坊找我;你若不想那便算了吧。
我这双手该绣花样不该绣执念。
井水突然泛起涟漪像有人在底下轻轻搅动。
阿阮低头看水面清得能照见自己的脸——不是哭花的脸是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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