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民间志第22章 鬼兵夜巡
澶州这地方自打景德年间那场大战过后夜里就不太平。
老张头打了三十年更头发白得像霜染过敲梆子的手却还稳当。
只是近来每到三更天他总绕着城西北角走——那片空地原是校场如今荒得长了半人高的蒿草风一吹沙沙响像有无数人在磨牙。
咚——咚——梆子声刚落就见蒿草里头动了。
不是风吹的那种摇是齐刷刷往两边倒像有人穿着硬甲蹚过去。
老张头攥紧帕子后背的汗霎时把短褂浸透了。
他不敢抬头眼瞅着地上的影子——不是他一个人的还有些歪歪扭扭的戴着头盔手里像拄着长枪影子尖儿在地上拖出老长。
这是第三回了。
头一回撞见时老张头以为是眼花。
那天月亮大他看见一队兵甲从城门洞子里出来黑黢黢的看不清脸甲片上沾着的不是泥倒像是冻干的暗红血块。
那些兵走路没声脚底板不沾地飘似的往校场去。
他吓得躲在槐树后头眼睁睁看着领头的举了举手里的矛整队人就凭空没了只留下满地寒气把夏夜的热乎气都吸得干干净净。
第二天他跟茶馆掌柜说这事儿掌柜的呷了口茶眼皮都没抬:早听说了前年冬天就有货郎见过。
说是景德元年那场仗咱们这边殁了不少兵尸骨没来得及收全魂魄就聚在这儿了。
那...那是鬼兵?老张头嗓子发紧。
可不是咋的邻桌打油的老王头接话我侄子在州衙当差说州官老爷都请了道士来做法没用。
那些兵每到三更就出来巡营走的还是当年扎营的地界跟活物似的。
这话传开没几日城西的李寡妇就出事了。
她男人是个猎户夜里去后山追狐狸撞见鬼兵列队过石桥。
那猎户也是个憨大胆举着弓箭喝问:哪路的?话音刚落整个人就像被看不见的东西推了一把从石桥上滚下去摔断了腿。
李寡妇哭哭啼啼去州衙喊冤官差来了也只好看一眼叹口气——石桥上除了几串湿漉漉的脚印啥也没有那脚印奇得很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踩在石头上却不沾泥。
打那以后澶州城里天一擦黑就没人敢出门。
只有老张头为了那几文工钱还得硬着头皮打工。
只是他学乖了到了三更天就往热闹的街面走离着校场和石桥远远的。
可有些事躲是躲不开的。
那晚下着小雨老张头缩着脖子往家赶路过城隍庙时听见墙根底下有响动。
他举着灯笼一照看见个半大孩子约莫十二三岁穿得破破烂烂正抱着个豁口的瓦罐啃干饼。
谁家的娃?这时候还在外头晃悠?老张头皱眉。
那孩子吓了一跳瓦罐哐当掉在地上。
借着灯笼光老张头看清了——这孩子左边眉骨上有块月牙形的疤眼神怯生生的却直勾勾盯着他手里的梆子。
我...我找我爹。
孩子声音细得像蚊子哼。
你爹是谁? 我爹是...是张百夫长。
孩子低下头抠着手指头他说打完仗就来接我让我在城隍庙等。
老张头心里咯噔一下。
张百夫长?他想起来了景德元年守北城门的那个听说城破时跟辽兵拼杀最后被一箭穿了喉咙尸首都没找着。
这孩子...怕不是... 他刚想再说点啥就听见远处传来咔嚓一声像是有人踩断了树枝。
那孩子腾地站起来眼睛亮得吓人直勾勾望向西北方:是爹来了! 老张头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头发根子瞬间竖了起来——校场方向又飘起了那队黑影。
这回离得近能看见领头的那个胸前有块破了的护心镜在雨里闪着幽光。
更吓人的是那队兵里有个小个子的影子手里像牵着什么一步一回头像是在等谁。
爹!孩子喊着就往前冲。
别去!老张头一把拉住他胳膊被那孩子挣得生疼。
可就在这时那队黑影忽然加快了速度飘到校场中央原地打了个旋就像被风吹散的烟没了。
孩子哇地哭出来瘫坐在泥水里:我爹说过他盔甲上有块月牙形的护心镜...我看见的刚才那个就是他... 老张头这才明白眉骨上的疤月牙形的护心镜这孩子怕是早就知道爹不在了却还抱着个念想。
他叹口气把孩子从泥水里拉起来解下自己的短褂给他披上:天凉跟我回家吧有口热粥喝。
回去的路上孩子说他叫小石头老家在濮州爹出征前把他托付给同乡结果同乡病死了他就一路讨饭来找爹。
老张头听着心里酸溜溜的——这城里城外像小石头这样的娃怕是还有不少。
打那以后老张头打更时总带着小石头。
孩子胆儿大不光不怕鬼兵还总问:张爷爷他们是不是还在守着城门? 老张头不说话只是敲梆子的声音更响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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